走進咖啡店,幾張單人桌坐滿,打電腦的是固定坐在中間的眼鏡男,靠牆那對男女不是情侶,純是一杯咖啡坐一下午談公事的人。我掃瞄一下大概知道熟客哪幾位,每個人像是做記號般,不用特別打招呼,各自聊天,目視前方的人或物。
找不到單人桌,靠窗那邊手肘撐在窗檐的女孩子,突然往我這邊看,是我腳步太大聲? 當下一秒,我跟櫃臺老闆示意,我今天不坐了先走。走出去到門口,我調整側背包的帶子,身體傾斜往右後方看,窗邊的女生對著我揮手,嘴型張得很誇張似乎是想讓我知道她在說什麼。我回頭往後看,再往玻璃窗看,她站了起來,右手比出招財貓的手勢,叫我進去?
「大叔」、「來這邊坐」,她將桌子一堆教科書移到窗邊的木條上,臉上詭譎微笑細紋,有一個淺淺的酒窩。「來,坐下來啊,我這邊還有空位。」她似乎沒有把我當陌生人,還站起來拉我坐下去。
「大叔? 我?」,我的納悶起點,還在用烏龜慢速分析這件荒謬的發生,還來不及跑到終點,我已經陷入一個迷團的氛氳。她聞起來一股淡淡的野薑花香,飄近我鼻,忍不住輕吸一口。
她的職業是電台的代班主持人,平常還在學校當助教,沒課空檔她會躲在咖啡店裡喝上一杯義式濃縮,桌上的教科書是系上教授勸她報考研究所,開出一堆外文書要她好好讀,隔年又要進學校當學生。她詼諧擠眉弄眼,講起她最近遇到的聽眾,從南部寄來一大箱鳳梨,因為她在家裡都是飯來張口從沒處理過,只好叫學弟來搬這箱到系辦公室,分給大家品嚐,結果她還當起台南關廟鳳梨團購的團主。
我娓娓聽著她輕亮的字句如音符漂浮在空中,閃亮耀眼,每一段故事,接續一段她感性的語氣。咖啡喝完,我竟然忘記問她,你怎會讓一個陌生人坐在你旁邊?
「大叔,你下次要是又沒有位子,我們一起坐,好嗎?」
有時下班我轉到FM 103.7,聽到她的開場白,「Hey you,你好嗎?」、「你還在坐公車,還是開車?」、「心情放輕鬆,讓我們一起聽音樂」,我常在想要不是我曾跟她對話過,聽她聲音會以為她是熟女了。
「你不聽愛樂?」舒萍從皮包掏出口紅,對著小鏡子瞄著嘴型擦著,開車晃動不影響她化妝,這是我最佩服她的地方。「喔,就隨便聽聽。」城市大樓夜晚的燈光透著另一場遊玩,回家的路上,我們熟悉的巷弄,嘴巴嚼著常吃的老張牛肉麵,看牆上播報的政治新聞,回到家裡整個晚上,我都聽不到其他聲音,即使身邊有我的愛人。
隔一週我跟同事約在片刻,一進去我不自覺眼睛會飄向窗邊,那個女孩不在。
「你好,這裡是FM103.7,音樂愛散步,我是代班DJ亞亞。」打開power,固定電台,晚上六點,聽見她的聲音,成了一種習慣,或稱為儀式;接舒萍下班,在她公司樓下等,暫停在紅線,我不時看著窗外,怕警察拖吊,神經搞得緊繃。「你怎麼這麼晚下班。」我聽見自己的口氣,急促又不耐煩。舒萍道歉說,她們主任一直要今天趕完報告,作帳又卡到公司系統出不來...,我的耳膜開始阻隔了這些語句,一手擺在駕駛盤,一左手敲著窗邊門板。「你剛聽到的是,李聖傑的癡心絕對,在這一張10年精選裡...」
怎麼遇到她的開始,在這熙來人往冷漠的台北街頭,可說是奇遇,而明明只是幾百萬人之中的機率,為何我心好悶,在意我們沒有第二次的相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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