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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hursday, December 11, 2008

沈悶的叭噗心情

接連兩三天,我都在房間裡昏睡,老媽七點叫過我一次,說完蛋餅放在餐桌上,自己記得吃,就騎她的小綿羊出門去工作。睡到中午,外面宣傳車開始喧囂,停在路口一直狂放,搞得我枕頭蓋在自己頭上翻來翻去,「靠,他們在幹嘛,洗腦啊?」,車子好像換地方停,聲音越來越大。我直立身子,走下床,開窗戶看那輛車,「該死的四號,我不會投你的。哼!」我走出房間,看到那袋蛋餅跟豆漿,糊里糊塗嗑掉,打開衣櫃,挑了件帽T,搭了個黑色外套,準備出門去。「靠! 還在!」經過那台宣傳車,我往裡頭看,沒人,從包包那了罐噴漆,往左右看沒人,朝車窗噴,「操你媽」。

騎上摩托車,騎到籃球場,幾個同學都已經開打。「唷! 打你手機,都沒接,你在幹嘛?」小邱狠狠瞪我,我知道他昨天跟我說好,少我這一咖,他們鬥牛會比較辛苦。「算了! 反正我們都找到人,你等一下再上場。」他擦一下汗,把毛巾丟在袋子上,又奔到場地上。

前幾天台北下雨,今天烏雲高掛,一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,讓人很生悶氣。我坐在一旁,看他們幾個碰碰撞撞,阿生被打了一個拐子,他摸摸胸口,推了對方高個一把。「靠! 你撞我?!」他們幹架起來,其他幾個圍過去,本來要勸架,後來火氣一發不可收拾,連旁邊的看熱鬧都湊上去,他們也沒真的打起來,只是你推我,我推你,嗆過來,又嗆過去。「沒事....沒事...」小邱年長我們幾歲,當和事佬,搓合兩個起衝突的人和好。「好了...好了,阿興,沒你事。」我本來也捲起袖子,圍過去要幫忙,一肚子火正要找地方發洩。現在像是洩了氣的氣球,癱在板凳上。

打完球,小邱、XP找我去海鮮店吃飯,晚上要去pub狂歡。「嗶...嗶..」我收到一則簡訊,「阿興,晚上七點老地方見,有話跟你說。」是曉芸傳來的,我打回去,只聽到「你要找的人電話關機,有事請留言」的聲音。

我不跟小邱他們去吃飯,心裡毛毛的,打給曉芸朋友,都說不知道她去哪裡,放學她就一個人走了。我一路騎環河道路,不時電話撥出去找她,都是直接進入語音信箱。

「阿興,你重色輕友喔,跑去找妹,幹,你沒事不要朋友喔?」我一停好車,電話一接就是小K劈頭狂妄的語氣。「操,你才是好不好。我告訴你我真的有事,我乾妹妹剛留簡訊給我,現在怎找都找不到人啊。我很急,好不好。我不能陪你們吃飯。」

跟曉芸認識是件很烏龍又奇特的故事。我國中剛畢業,不想升學,整天泡在網咖打電玩,朋友也都是國中沒畢業,要不就是在念三流五專,幾個人成天混在一塊,消磨時間。遇到曉芸那天,我剛好被酒鬼老爸毆打到臉上淤青,推倒他在地上,我媽哭紅雙眼,喊叫我別走。我快要爆炸的火焰滿腹想幹譙任何我遇到的人,即使是旁邊的路人。我就在路口一家7-11,進去買了一包Seven煙,走出來點燃一根,好巧不巧曉芸就是冒了禁忌,經過我面前,用手捏著鼻子。

「喂,你給我站住。」曉芸聽到轉過頭,瞪大眼睛看著我。身子直直站在我面前。
「你說什麼?」那句講出來比我還大聲,不畏懼死盯著我看。個子嬌小,手叉著腰,斜視打量我上上下下。
「你到底想幹嘛?」我該不會遇到出來混的吧? 難怪有人說不要得罪小人與女人,她聲音又提高好幾度。
「沒有啊...沒事。」我是卒子,敗在女生手下,算了。
「你說沒事就沒事啊,你給我說清楚,我哪裡得罪你?」好個從容不迫的女生,講話一點也不畏縮,理直氣壯質問我。
「就... 」我快語塞了,救我,我怎給自己惹到一個瘋婆。
「快說!」「就..我抽煙,你...幹嘛那樣子嗚著嘴巴,好像..我很...」
「討 . 人 . 厭!」「本來就是討人厭,你抽煙,還要我們旁邊的人吸到二手煙,你知道,你抽一根煙,排放出來的廢氣有多高嗎? 我們的環境已經夠糟糕了,還加上你們這些人來污染環境,你說,我有什麼錯? 為什麼要平白吸二手煙?」

她連珠砲攻訐吸煙的壞處,我多惹人厭,站在人來人往的走道上,不自己回家去抽,最後還落下一句,「你怎麼不自己關起來,抽死自己。」看來我得罪了一個比我心情更堵爛的人了,逃不了也反駁不了,我身子僵硬聽著她說,連經過的歐吉桑都小聲問我,「你女朋友生氣了喔?」7-11前面就這樣上演一齣荒謬不已的鬧劇,她罵完之後,進去7-11買了瓶可樂,走出來看到我還在,有點詫異。

「你不要抽煙啦! 抽煙有什麼好呢? 我老爸就是這樣死了。」難怪她情緒起伏那麼大。
「對不起。」從我嘴裡冒出來的一句歉意,飄在空氣中,凝結我們之間緊張的情緒。
「厚,我差點爆掉青筋囉,哈....」曉芸叉著腰,別過頭,肆無忌憚地狂笑。
「很醜吧?!」我從沒看過這麼不記形象的女生,大剌剌地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,完全不知道我們只是兩個不該交會的陌生人? 「對不起!」收起潑婦罵街,她嘴巴嘟著說抱歉,這會兒換我不知所措。

我們不打不相識,她那天被媽媽罵,又是那套「要是你老爸在世,看見你這樣糟蹋自己,一定會覺得很難過」,聽起來似曾相識,都是懲罰自己的天殺的台詞,聽了幾百幾千遍,甩也甩不了的金箍咒,好言相勸不要變成誰,卻又偏偏不想如他們的意。

「我媽成天要我去找工作,開口閉口都是錢錢,聽了就很煩。」曉芸從口袋拿出一包煙,蹲在河堤抽起來,吐出一圈圈白煙,散漫在空中。「你知道嗎? 我長這麼大,還要被指使做這個,做那個,真的沒有自由。」那時我並不知道曉芸已經輟學好一陣子,我都還有去學校上幾天,沒想到她比我更屌。

騎到河堤,我四周找尋曉芸,真怕她幹了什麼傻事。看下手腕,錶針指在七。天色已暗,路上只有三三兩兩出來散步的老人家跟騎單車的家庭主婦。再撥一次出去,等了一兩分鐘,沒有人接,我眉頭緊鎖,抓抓頭一直回想她最近有沒有異樣,有沒有說出什麼奇怪的話。

「哥哥...」一個穿熊貓圖案的小男孩拉住我的衣角。「有人叫我交給你。」他遞出一個小紙片,上面寫「阿興,救我」。「誰叫你拿給我?」我蹲下來,按住他肩膀,腦筋開始轉啊轉,怕她出了意外。「就有一個阿伯給我五十塊,叫我在這邊等,說有個人會來這邊,就把這個交給他啊。」看著他無辜的眼神,我想他不會說謊。「好,那個阿伯在哪裡,長什麼樣子,你知道嗎?」

「哦.....這我不知道啦....」他好像講到快哭的樣子。
「那個阿伯有沒有說拿給我,接著要做什麼?」那孩子指了遠方那個建築物,「那個...」河堤對岸的一個冒黑煙的工廠。「他說你到那邊等他。」

我騎車過了橋,轉到小巷子,四處尋找那根煙囪。路燈不多,昏暗小徑拐個彎就是另一間工廠,迷宮似地沒有任何指標。轉了好幾個巷口,路上並沒有車子經過。「泰吉成鐵窗行」招牌旁,那根煙囪就在隔壁,抬頭看還有檳榔攤的霓虹燈一閃一閃。我把車停在路邊的電線桿,打電話叫人來幫忙。小K說待會找幾個人一起來,我等了等,抽了幾根煙,看到幾輛小綿羊騎過來。

「你找多少人來啊。」我看十幾個男男女女,「那些女的來幹嘛啊?!」,我們是準備幹架,找那些女來看熱鬧嗎? 「厚,他們就一起啊,不好扔下不管啊。」

不管幾個誰有傢伙,我拿起鐵窗行旁邊的鐵棍,直衝那工廠裡面走,小K他們隨我走進去。裡面一盞燈也沒有,點燃打火機照射四周。「曉芸...曉芸...」我深嘶力竭喊著她的名字,整間工廠空蕩蕩,回音碰到底傳了回來。

天花板上迸出一束燈光,骨牌似開啟一盞盞,等我睜開眼,看到眼前的曉芸。

「Surprise!」「生日快樂!」聲音響徹工廠,我轉了身,不可置信,小K跟其他朋友拿了啤酒,往我頭上灌。

我看見曉芸燦爛開心笑著,「哈....你看你...」我擦了被啤酒噴到的眼,抓了曉芸的手臂。「你.....我以為你被綁架了...」我身上一直被XP那些人灌啤酒跟冰塊。

整個工廠成了我們這群人的螢光派對,音樂震響。

「很妙吧!」我真的腎上腺素都用光了,剛剛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衝,現在曉芸一派天真的模樣,反讓我火氣衝腦。
「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? 搞這樣子,你以為我會很高興嗎?」派對聽不到我們的對話,還成沈浸在電音的狂歡裡。我撇過頭,轉身離開,曉芸追上來,拉住我的手臂,抱住我。
「對不起....」聽見她啜泣的聲音,我氣憤的念頭,一下降為指數零。摸摸她的頭,安慰她我沒在生她的氣,她瞥著嘴露出一點微笑,我知道她好意,聯合我其他哥們來為我慶生,實在也無法罵她太重,又好氣又好笑,這可是我生平以來,最烏龍的生日派對。我大口大口喝了一罐又一罐台啤,看旁邊的人一個一個倒在地上,酒酣耳熱隱藏不了想哭情緒。願之後還有這場慶生,跟這些人。

「謝謝你們!」我拉著小邱、XP他們又抱又摟,回報我是一個一個按頭,「你這小子,這些都是曉芸弄的。」小K在我耳邊輕語提醒。我才看見曉芸在角落一旁靜靜弄著生日蛋糕,「祝你生-日-快-樂」,她捧著蛋糕一句一句唱著,蠟燭流下燃燒燭油,她小心翼翼維護蠟燭不滅,我們這群人在歌聲中,引吭著,「我-很-快-樂!」

狂歡半夜,人群散去,我載曉芸回家的路上,涼風透著寒意,給她披上外套,我們把車停在河堤。「嘿...說什麼老地方見。騙我...」我忍不住為這場戲弄我的惡作劇念了她。

「唉唷! 不這樣做,你怎會來...」她又嘟起嘴巴,我哼了一聲,轉頭親了她一下。

這一天本來是很沈悶,就像扒噗怎麼按都是叫不出來一樣,現在卻又嘎響,超級想吶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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